湿黯枝头

论德性

按照古希腊的传统,德性作为一种贵族品质,是同血缘、出身、门第联系在一起的,是作为贵族的自然禀赋而存在的,因此,它是不可教的,是天生就有的。但是,「德性可教」却无疑宣布了德性并不是人天生所有的, 并不是某些人的特权,人人都可以通过接受教育而具有德性,显然,这就是一个民主的命题。贵族出身的品达在一首诗中说「如果德性是可教的,那么社会动乱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这种言论的保守主义色彩十分浓厚。

阿姨在问答中认为:「武德這個東西恐怕不是需要教的,很有可能它是人先天就有的,只是在教育的過程中間或者是在吃虧上當的過程中有可能會漸漸喪失。如果你生活在一個非常費拉的團體中,而且你是一個比較直爽正直的人的話,你會不斷的吃虧,小孩在這種情況下,他最初可能感到非常委屈和憤怒,但他的委屈和憤怒是大人體會不到的,也不能給予適當的反應,結果他就對大人那一套完全喪失了信心,經過了一套馬基維利訓練以後,就漸漸失去甚至是忘記了自己早年曾經有過的品質。小孩心中是有一個小小的內核的,這個內核在跟外界的接觸回饋過程中間有無數的反應模式,反覆刺激——回饋——修改,在這個過程中間成長。如果他在這個環境中間接受了持續的費拉訓練的話,那麼這個內核就漸漸變得汙穢扭曲了,像是一團揉皺了的碎紙片,那時候你就很難再把它展開弄直了。其實你不揉它以前它本來就是直的,用不著什麼特別的方法讓它變直。」

这两种观点有何异同?他们都认为德性是一种禀赋,而不是教导的结果。区别在于,前者认为这是贵族才有的,对比之下,阿姨则显得非常「平等」,德性人皆有之,但这种德性会随着人与周遭环境的交互强化或磨灭。因此,贵族的德性高于流氓无产者,是自然而然的,只不过这是后天的影响,而非血统论。

从这一方面来看,虽然阿姨是一个保守主义者,但他的观点与部分左派理论家也有共通点,例如说过「在错误的社会中不可能拥有正确的生活」的阿多诺,以及平等主义的旗手朗西埃。在《无知的教师》中,朗西埃首先要批判的是,那种让某一智力从属于另一智力的教学所带来的「愚钝化」。他主张:所有人都具备同等的智力条件,但随着生命与环境的逐渐适应、处于稳定的日常状态后,对智力的运用就会停止,除非,它再次被意志/意愿所推动。智力活动的对立面是懒惰和分心,也即意志/欲望和关心/注意力的缺失,其结果便是无法「爱上」那偶然遭遇的对象。

亚里士多德曾经区分过两种德性:理智德性可以通过教育来养成,因为它主要涉及人的认知和思维活动;而伦理德性,也就是人在各种实际的生活境遇中如何调适自己的感觉和欲求以期达到合宜与高贵,则不能仅仅通过教育,而是要通过习惯来养成。亚里士多德认为伦理德性一词进就是从“习惯”一词转拼过来的。

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理智德性固然显示了至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却是属于少数哲学家的。因此,对伦理德性的探讨更为重要。他提出的“中道”,不是中庸之道、平均之道,而是指特定的境遇下通过对各种可能性的综合权衡而选取的一种最佳的感受和行为的状态。

阿姨的立场是对这种伦理学的颠覆。例如,他将“习惯”“感受”和阶级联系起来,不同人在特定的环境的特定反应,体现了他的阶级地位,费拉和贵族感到舒适的环境是不同的,这就显示了德性与阶级的区分。德性是阶级地位的体现,而階級地位是路徑積分的結果,要提升路径积分,就要求你做出费力的、危险的选择,而不是你感到舒服的选择。这就是姨学马基雅维利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