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黯枝头

什么(不)是解构

摘录自:《给日本友人的一封信》(《德里达中国讲演录》) 《德里达词典》

解构是结构主义的一种姿态,同时又是反结构主义的。解构是对结构的搅动、拆散、解开,但这不是纯粹否定性的姿态。

解构比解构主义更具有历史性,因为解构考虑的是整体是如何(怎么样)、为何(按哪种目的)被结构起来的。从而,deconstruction的de,应该被看作是一种谱系学的恢复。

解构既非一种分析 (analysis),也非一种批判 (critique)。它尤其不是一种分析,因为一个结构的拆散不是朝单一要素、朝不可分解的起源的复归。它同样也不是一种批判,因为Krinein 或 krisisi,如果意味着一种决定、选择、判断、辨别,那其本就为解构的基本「主题」或「对象」之一。

解构也不是一种方法。解构不能被还原为某种方法论的工具或一套规则和可换位的 程序,仅仅这样说还不够。解构甚至不是一个行动或操作。解构发生,它是一种事件,一种不待主体(甚至现代性)深思熟虑或组织的事件。它自行解构。它可以被解构。 (Ça se deconstruit)

定义解构,也就是翻译解构这个词的困难在于:一切判断,一切定义性概念、一切词汇的含义,句法的安排,本身也是解构的或可解构的。于是各种所有「解构是X」或「解构不是X」的说法如果不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得要领的。 因为解构主要针对的就是本体论界定,也就是第三人称的S is P形式。

解构,正如其它所有的词一样,是通过铭刻于一个可能性增补的链条(a chain of possible substitutions)才获得意义的。(我们可以轻率地称之为语境。)解构只能在一个确定的语境,在与其它词的替代和相互决定中,才有价值。

这些词包括: 文字(ecriture)、印迹(trace)、延异(differance)、 增补(supplement)、处女膜(hymen) 、药(pharmakon)、边缘(marge) 、切片(en­ tame) 、附框(parergon)

解构既是一种破坏,也是一种建构。这听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们熟悉的事物中也不乏同时进行 "破坏-建设 "的例子。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分割,或重新分割。当一个选区被 "分割 "以重新确定其边界时,当一块布被切割成两块时,旧布的破坏和新布的建造是同时完成的。

这是一个简单而自然的想法,即一个文本的意义总是来自于一种干预。这是一个简单而自然的想法,即一个文本的意义始终是干预的结果。阅读就是一种分割。书写就是展示新的分割。因此,解构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通过缝合性的切口来进行阅读(进而进行写作)的实践。

正如柏拉图所说,做哲学的正确方式就是根据事物的天然的衔接进行 "切割"。德里达的激进性则在于:他的"切割"拒绝遵循作者本人所暗示的褶皱,即拒绝接受其等级秩序或区分(这些等级秩序或区分,正构成了这些作者所采取的哲学姿态的基础),德里达挑战「概念」与没有概念性价值的「语词」之间的等级秩序,「论证」与「例子」之间的等级秩序,「文本」和「注释」之间的等级秩序,「序言」和「作品」本身之间的等级秩序,以及最重要的——「言说」和「书写」之间的等级秩序。

解构思考的是界限、边缘和框架。(以哲学为例,关注学校的「框架」,也就是关注:课程、学校和大学的结构、招聘、选拔和分类过程、版权等。)

「解构」远不是一种退缩的态度,而是一种关注他者的运动,「差异」并不导致冷漠,相反,它立刻地导向正义本身。因为「正义」和「解构」存在相同的悖论,疑难或矛盾的结构。

无论我们是在阅读文本或哲学、文学、法律、甚至行政文书,解构指的是结构的生命过程本身,即它们在自身的连续性中通过这种连续性所进行的自我更新。从这个角度看,解构远不是对事物本身的无偿暴力,而是要书写一切形式的实在之最一般性的、悖论的和差异性的结构的运动。